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论坛: 一池萍碎标题: [转载]我的外婆

作者: georgeju [georgeju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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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外婆一天也没有听过我喊她外婆,因为我爸爸妈妈嫌"外婆"这个称呼不够亲,一直以来

,我都喊她"奶奶".

奶奶没有文化,认识的字很少,小时候看电视,电视剧的名字我不认识,就问她,她说她也不认

识.我一直都觉得,外婆不认识字是理所当然的,从来也没有很多小说里那样,就此就如何的

瞧她不起了.

奶奶没有文化,但是麻将打的倒还真不错.很小的时候,就经常听她说,yaya,奶奶去打牌好不

好?打了牌赢了钱给你买只母鸡烧汤喝.对于她打牌,我总是不乐意的,家里只有我一个小孩

,爷爷当时还在上班,她去打牌,我就只能一个人在烟雾缭绕伴着打麻将的声音自己和自己玩

.但是对于母鸡,尤其是鸡腿,我倒一向是非常喜爱的.权衡再三的结果,总是我同意她去打8

圈,但我是不懂得如何计算麻将的圈数的,于是,她到底打了几圈,是谁也说不清楚的.忍耐的

结果,自然总是有鸡汤和鸡腿的.所以,后来爸爸说奶奶麻将打的不如他的时候,我是极力为

奶奶辩护的.能赢来鸡汤的麻将,怎么会打的不好呢?

奶奶的菜烧的还是不错的.当然,严格点说,是年轻时候的菜.老了以后,她总是喜欢烧些很油

腻的菜.譬如:蹄膀母鸡汤. 这是我记忆中最让我和我父母瞠目结舌的菜了.油腻的让人看都

不忍心看了.我最喜欢的,是奶奶烧的糖醋排骨,红红的,粘粘的,甜的恰到好处,又酥的不失

分寸.后来到了美国,我也学着做了糖醋排骨,还在电话里和她说我做的如何如何的好.许诺

回国以后做给她吃.另外一个我最喜欢的,就是奶奶下的面条了.她总是喜欢买那种很细很细

的面条,配上点蒜叶,一点酱油,一点猪油,竟是我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好的面条了.后来奶奶生

病了,不能自己烧了,就指导爷爷烧,爷爷生怕我吃不饱,下了很多面,还打了两个鸡蛋在里头

.奶奶看了猛笑.大约是觉得爷爷疼我的方式太傻了点.

奶奶话不多,比起爷爷的滔滔不绝来,她似乎总是那么几段.现在想来,也正是因为她不断的

说,我才能把那些小时候的片断,记的如此清楚.有一段是她逢人必说的,我小时候喜欢骑个

小三轮车,一点点大的那种,后面有个地方可以放点东西.有次她带着我去买米,买完了,我就

让她放在我的小车后面,然后一溜烟的骑了好远,不但骑的动,还自己认识路.每次说到这里

,她总要顿一顿,很自豪的说,你看,我们yaya从小就这么厉害吧! 旁人赶忙点头说是.只是这

"是" 每回都把我弄的哭笑不得. 还有就是我小时候不肯上幼儿园,我爷爷送我去,我就抱着

他的脖子哭,哭的他没办法,只好再原样把我抱回家.奶奶一看,抱起我就往幼儿园走,送到门

口,竟然不哭不闹,乖乖的让幼儿园阿姨接进去了.说到这里,她的表情定是得意的.不过这么

多年的,我始终没有搞懂,她到底得意她教我有方还是得意我怕她所以不敢哭闹.也许,在她

看来,两者是一样的吧.

从来没有想过,爷爷奶奶终究是会老的,直到有一天,我发现小时候被我当成巨人的爷爷,竟

然必我高不了多少了.才陡然的醒悟过来,他们终于还是老了.

这衰老本来是无声无息的.但是突然有一天,爷爷打电话来,说奶奶不能动了.躺在床上,嘴也

歪了,话也说不出来了.我们赶了过去,把她送到了医院.诊断结果是:轻度中风.

实在不记得过了多久,奶奶又能下床了.只是步履蹒跚了许多.左手不太能动了.医生说那是

因为她右脑出血.从那时候起,就常常听到爷爷说奶奶不能自己从床上坐起来,不能自己从床

上走下来,甚至,在去拿报纸的路上摔了一跤.那个时候,我已经上了大学了,也明白要常常去

看看她了.每次去看她,看到她黑瘦黑瘦的手和凹陷的眼眶,心里就非常的难过.觉得生命真

是残酷,非要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爱的人们老去.她那时候头脑还是很清楚的,常和我说,出

门在外要小心,不要随便得罪人等等.听我说些学校里的事,也会咧开嘴笑笑.虽然我知道,大

多数时候她事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的.

奶奶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.先是走不动路,后来,就整个的走不了路了.她就整天整天的陷

在沙发里.看看电视,发发呆.爷爷总是抱怨奶奶不说话,抱怨她好像呆的很.其实后来我们才

知道,奶奶那个时候脑萎缩的已经很厉害了.

一天,夜里,爷爷打电话来,说奶奶又不对了,躺在床上动也不动.喊她也不理.送去医院,第二

次中风.
这次中风的程度更深些.但是因为脑萎缩,脑子里有了不少空间给溢出的血,所以,奶奶又拣

回来一条命.但是这条命,似乎已经不能算是她自己的了.因为她不但不能动,就连话,也说不

明白了.

这个时候,我才感觉到彻底的恐慌.我从来没有想过,没有奶奶的世界是怎么样的.有些人,就

像我这样的,以为世界就该是像自己一开始看到的那样的.我一生下来,就是有奶奶的,没有

奶奶的世界,我是想也没有想到过的.所以我这个时候开始真的恐慌了.我更频繁的去看她,

给她买了无数的会叫会说话的玩具,希望它们能在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,陪着她,也刺激她的

脑细胞,不要那么快的萎缩掉.

一年过去了,奶奶还是那样在床上躺着.没有好起来,却也万幸的没有坏下去.我也麻木了起

来.做了一个让我今天后悔不已的决定:一毕业就出国.

2003年8月10号,临去上海前,我去看了她一眼,真正只一眼,我不敢多看,生怕多看了,眼泪就

止不住了.她躺在床上,瘦的皮包骨头了.看见我,笑起来了.我说,奶奶啊,我要走了.明年就

回来看你哦.她就开始哭,我知道,她是不愿意我走的.我说你别哭哦,我明年一定回来看你.

然后,我就走了,头也没敢回,现在想来,我真是混蛋.

到了美国,隔一个月给她打一个电话,不是我不想打,实在是她说不了话,一听到我的声音,就

不住的哭.后来发展到一听到电话铃,就含混不清的喊yaya,然后哭. 半年里,我又给她买了

很多玩具,大的小的,硬的软的,每次都寄回家,然后让妈妈带去给她.每次去买玩具寄玩具,

心里都特别的高兴,仿佛一个个小小的自己回到奶奶身边了.妈妈和我说,不要再给奶奶买玩

具了,怪贵的,她也实在已经玩不了了.我假装没有听到,继续,一个一个的买,一个一个的寄

...

昨天,妈妈在电话里对我说,奶奶这两天好像不行了.我当时就懵了.应付了两句,挂了电话.

就不断的安慰自己,没关系,奶奶已经死里逃生两次了,这次也会好起来的.何况,还有2个月

,我就回家了.我就能看到她了.心里慌慌的,过了一夜.

今天白天,终于把机票买了.5月12号的.几乎是最早的我能走的日期了.之前有朋友说不敢回

家,怕拿不到签证.我也怕,可是想到我那黑瘦黑瘦的奶奶,拿不到签证又怎么样,大不了我不

去美国了.家是一定要回的.这次决定回去,80%,是为了奶奶的. 今天终于买好了机票.心里

非常非常的舒服.这段时间一直在盘算,回去是买个大米老鼠给奶奶呢,还是买个唐老鸭.上

次寒假让朋友带了个半大不小的鸭子给奶奶,这次,应该就买个米老鼠吧.反正,一个是我的

姓,一个含了我的名.

正在网上闲逛,买回国送朋友的礼物.电话响了.是爸爸.一听到他的声音,我就知道不好了.

...
爷爷在电话里哭的很大声,像个孩子一样,我也想哭的很大声....我也想像个孩子一样....

只差两个月啊

走的时候,我看到的是奶奶的人,回去的时候,只能看到她的墓碑了....

突然很气小时候的自己,那时候总想长大,长大了有诸多的好处,但万万没有想到,长大的害

处,就是你爱的人,都老了...去了...

地主发表时间: 04-03-12 21:55

回复: xujun_cool [xujun_cool]

论坛用户

晕

B1层发表时间: 04-03-12 22:18

回复: piner [piner]

版主

我奶奶中风后就没有醒过来，几个小时的时间，天人永隔。

我只是坐在那里，很安静的坐在那里。
不觉得奶奶永远离开了我。那躺在白色病床上的人，会醒过来的，还会用她的手轻轻的抚摸我的脸。

在最后的时刻，我象木头一样被姑姑推到了奶奶身边。
医生说，已完全失去了知觉。可是，我喊她时，一滴眼泪滴了下来。我再用力的握握她的手，她干瘦的手也回握了我一下。
我一下子哭了起来，无法抑止的，所有的泪一下子流了出来。
我告诉我亲爱的奶奶：我会快乐的，我一定会快乐的，不用为我担心。
然后，所有的人都不明白，为什么我奶奶的眼角会不停的在流泪。
而我知道，知道因为她最最疼爱的唯一的孙女会快乐起来。

奶奶临终的时候握着我的手，脸颊上流着泪。
我在她的怀里，很安静的流泪。

时间过得很快，奶奶离开我快有一年了。
而我年少时的戏言，一一在耳。
奶奶，我要比你先死。不然，你死后谁来疼我？我会伤心的，我不要伤心。
傻孩子，奶奶年纪大了，当然要走的。
不！你会活到一百五十岁。这样，我就先死了。
而我依然在这里，站在回家的路口上，想象奶奶的身影。
每到休息日，她总会在路口等我。知道她的孙女无处可去，奶奶的怀抱是唯一的温暖。奶奶的白发在风里摆动，象无数的期盼。

小的时候，奶奶为我削香瓜总是对分成莲花的形状。
她说，这样吃了人会灵气。
夏天的时候，奶奶为我扇扇子。睡着了，扇子掉下来了，捡起来再扇。
我长大了，工作了，拿了钱第一件事就是为她买了台大的风扇。
奶奶非常高兴，逢人便说我孝顺。可是，与她为我所做得比起来，那不过是凤毛麟角。
每每上学，要离开她一段时间了。她都会悄悄的哭，其实我都是看到的。只是，我心里也很酸，若是说出来了，我也会哭的。于是一直是这样的，她躺在角落里哭，我也躺在角落里哭。

奶奶都会送到我路边，坚持要我呆在路边的人家家里，不要被风吹着。而她，即使在最寒冷的冬天，也会一个人在路边为我等车。
风象刀一样的冷，奶奶在路边跺脚，我在邻人的屋檐下眼睛慢慢发热。
我长大了，什么心事都和奶奶说。奶奶是睿智的，而我却不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。每每我遇到不顺心的事，她知道了，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到我身边。而年老的她唯一能做得只能是默默地陪我流泪。
我知道奶奶最想做得就是，把我的手放到一个她信任的人的手里。
而我没有让她最后如愿。这是无法弥补的遗憾。

关天奶奶的回忆充满我整个成长的时间。
而我是不敢轻易去翻动的。
因为我无法抵抗那因思念心里不停翻涌的痛苦。

[此贴被颦儿(piner) 在 03月12日22时43分编辑过]

B2层发表时间: 04-03-12 22:4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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