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终于见到他了。不，是终于肯见他了。
在网上认识也有几个月了，他也提出过见面，被她拒绝了。她出差的时候百无聊赖地在网吧里打发时间，他甚至说要过去找她，她觉得自己几乎是从腔子里强挤出一口气，才能艰难的说出“不”字。不愿相见。何必呢何必呢，她要的只是心里面一颗小小的种子，让人在暗夜里有一点点希冀，一点点企盼。她见不得盛开的花朵。
她不是没种过花。她有一包紫罗兰的花籽，从撒种子开始，到发芽，她小心翼翼地呵护。条件好严格呀。温度要25摄氏度左右，种之前浇足水，保持湿度。最重要的一条，见不得光。唯有在黑暗中，那小小的种子才会积蓄力量，慢慢的从土壤里探出头来。下一步就应该是把它放到阳台上，让它在阳光下长大，开花。但她的经验仅限于第一阶段，剩下来的每每都是看着长了两片叶子的小苗越来越枯萎，最后蜷缩着倒在泥土里。时机太难掌握了。晚一点拿出去，缺少阳光的小苗越长越弱；早一点拿出去，脆嫩的小苗又无法承担温度的变化。三四月份，15摄氏度，光线充足，这样的日子能有几天？她也明白，其实北方的气候不适于种植那样娇弱的花朵呀！剩下的紫罗兰花籽还收藏在冰箱里，每到春天她依旧是蠢蠢欲动。是不甘心吧？还有一个梦没圆呢！
上网是不是为了圆梦？她没仔细想过。但她知道，她只能在心底最暗的角落里种上一颗小小的种子，所能提供的营养也只够发芽。关于枯萎，她不愿意想；开花？太奢侈太遥不可及太轰轰烈烈了，她根本无力承受呀！
她就这么混沌地在网上打发时间，直到碰上了他。那么伶牙俐齿的她不知怎的变得局促起来。明明不过是屏幕上闪烁的字，却好像是什么人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出来。不可认真不必认真，她这么告诉自己；却管不住自己的心，随着那些字，紧一下，又紧一下。是张爱玲说的吧：“见了他，她变得很低很低，低到尘埃里；可又很欢喜，从尘埃里开出花来……”
开在想象中的花儿一定很美，且长久。不像她种的紫罗兰，不开花，唯有枯萎。明知结果是枯萎，又何必种呢？她开始犹疑起来。在这种飘飘荡荡的情绪中摇摆时，她又接到了他的电话。握着听筒，她忽然轻轻地说：你晚上有别的安排吗？一小时以后见。
她未曾设想过见面的场景，也没在脑子里勾划过他的模样。见面地点就在公司楼下。周围并没有别人，不会担心认错。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，用眼神打了个招呼，然后是笑着寒暄。傍晚的灯光毕竟柔和许多，不像白天的阳光，强烈到会把人照得无从遁形灰飞烟灭。凭心而论，他长得不难看，眉目清楚，眼里还有一点光亮。她虽不是月貌花容，但还是讨厌平庸的男人。梦嘛，谁没有一点。还好，他没让她太失望，他似乎也没流露出什么不妥的神色。或许这已经不算是失败了吧。脱去了冒险的色彩，这看起来多么像朋友间的一次见面。当然，那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的想法，她一直低垂的眼睛已经透露了一切秘密。网上的他是善言辞的，巧舌如簧，很会调笑，不然也不会让她乱了分寸。可当真面对面，他似乎也受了她的影响，有点不自如。坐在快餐厅里，她低着头，不停地用汤匙搅着汤。他更多的时间是看看她，笑笑，隔上一段时间说上一两句话。谈话并没有什么实际内容，就这么有一搭无一搭的问答。临近分别的时间，他开始提议到他朋友家去坐坐，“去吧？”，他轻轻地一遍一遍重复，至少说了十次以上。每说一次，她就摇摇头，笑一下，心绪又飘远了一点。
在明亮的灯光下，周围是喧闹的人声，她忽然想起冰箱里的那包紫罗兰花籽。不如送给别人吧。今年春天，就种棵吊兰，只要一点点水即可，无需阳光无需考虑温度湿度无需精心呵护，虽然缺少了开花时留给人的惊喜，但至少也不会让她再伤心。原本只有这样顽强的植物才适合她，才适合在这个荒芜的城市里生长……
作者： 木棉花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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