论坛: 一池萍碎 标题: 黑眼睛苏珊(三) 复制本贴地址    
作者: ranchuan [ranchuan]    版主   登录
七 

  九月底的拉雷多,依然酷热难当。除非上课,我很少去学校。偶尔会在校园的路上碰到她,总是长发,T恤,洗得发白的牛仔裤,抱着一大堆书,匆匆忙忙的赶路,笑一笑就过去。 

  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了,叫住她:“你怎么老慌慌张张的,招呼都没空打了?”“哎呀,不行啊,我赶着去打工呢。”“在哪儿打工?怎么没听你说过?”“中餐馆。能乱说吗,是黑工啊。哎,你得给我保密啊。”“哈,这破活还保密,我又不是没干过。两块钱一钟头,那帮老墨又不给小费,抠门着哪。”“我说到了两块五,”她小小地得意,然后又叹气,“唉,有一点是一点了。我走了啊,拜拜。”她脚步不停,声音越来越远,把我给晾在那儿。 

  一个万里无云的下午,我从信箱里取了信,然后去学校。心不在焉地熬到四点下课,然后点了根烟在计算机大楼前面的树荫里徘徊。五点,张莉从大门里出来,看见我在门口,微笑着走上前: 

  “干吗呢,等我下课?今天怎么这么好,送我回家啊?”我笑嘻嘻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,在她眼前晃了晃。她立刻两眼放光: 

  “真给了?!我看看我看看……”然后急急忙忙抢过信封撕开,掏出那张一百美元的支票,翻来覆去地端详,“唉,还是祖国好,想着我们……”“说吧,到哪里聚餐?去TONY吃西餐,还是去御园吃烤鸭?”“唉……让我想想……”她攥着这张支票,一脸幸福。 

  我们在去停车场的路上对于欢度国庆的安排进行激烈的讨论,这时一个秃顶的胖子迎面昂首走来。 

  “DR.P,下午好。”张莉赶忙尊敬地跟他招呼,堆出单纯无邪的笑脸。 

  “下午好。”P博士优雅地微微点头。 

  “你怎么装得那么恶心?”我难以置信。 

  “你才恶心呢,”张莉有点不高兴,“这老头是系主任,教我核心课呢。”“嘿嘿,是看中了丫攥着的助教机会吧?又不是没教过我,谁不知道屁博士管着计算机系的财源。”“别说脏话,”她更不高兴了,“老头对我挺好的,说了下礼拜给我面试机会,NAFTA在学校的中心有个短期项目,三个月,一小时六块。”“不错嘛,一礼拜就一百二了。不过你小心点儿,屁老头是全校闻名的大色狼,别被他迷惑了。”“切,就他那模样,想假装迷惑都不行。”她满不在意,“哎,今天周五啊,我们隆重欢度一下吧,李卫东,你想些节目。”“去吃小牛腰肉怎么样……然后……去看电影?《卧虎藏龙》?”“那片子多难看,听说普通话都不标准,还是去看《美国丽人》吧……小牛腰肉是什么……贵不贵啊……你说我们要不还是省点儿……”“你这人真没劲。”“你才没劲……这钱够我吃小一月呢。”在金色的夕阳里,我和张莉为这笔横财,兴高采烈地争论着。 

  我把车停在TONY。走到门口,张莉仔细看了屋外的广告,转身对我说: 

  “李卫东,咱们还是别去了吧,一个人就是十七块九毛九,两人,加上税,都过四十了。小一半呢。”“这么贵!应该有便宜的吧……”我不大相信,凑近了去看。 

  “可便宜的都是汉堡什么的,也要七八块钱。多不值啊,我还不如去吃BURGER KING呢。”“让我看看……”我们在餐牌处指指点点,根本没顾上进进出出餐客奇怪的眼光。 

  离开TONY,我们在体面的馆子间转悠,一边比较一边争论。最后还是到了御园,天已经完全黑了。我们打量了每位10.99元的招牌很久,终于决定进去。这时,张莉忽然发现侧面的窗口挂着一个广告牌,她走过去看,然后兴奋地冲我招手。原来是烤鸭半价酬宾。在橱窗的灯光下,它们色泽金黄诱人。我们很快达成最终解决方案:买只烤鸭,再去HEB食品超市买些平常舍不得的肉菜,到我那里做,张莉掌勺,我洗碗。推购物车路过啤酒区的时候,她死活不让我买。我很怀疑她有除了省钱以外别的原因,但终于没有拗过她。 

  在一片油烟中,国庆联欢终于开始。也许是太晚,也许是没有酒的缘故,我们的食欲都不是很旺盛,何况那只鸭子实在不敢恭维,切下来的皮坚韧得如同橡胶,淡而无味,下面是一层厚厚的油脂,沾酱则甜得发腻。但我们都说好吃。 

  张莉吃得很少,说太肥,却硬逼着我吃了很多,她劝诱我的话翻来覆去只有一句:“你多吃一点儿,九块钱一只呢,别浪费。”“其实是十八块”,我心想,但嘴里塞满了裹着甜酱和鸭皮的面饼,说不出话来,于是一边点头一边用力咀嚼,鸭油顺着嘴角流下。赶紧用纸巾擦。 

  我想这大概就是幸福。 

  在我喘气的时候,张莉静悄悄洗干净了碗,把没吃完的菜小心包好,放进冰箱,包括残存的烤鸭。 

  “鸭子就扔了吧,买来的时候就不是刚出炉的了,再说,也没剩什么可吃的。”“明天用来煮汤。”她安排得井井有条。 

  一切收拾妥当,她一边在水龙头下搓刚刚擦过桌子的抹布,一边问: 

  “我们还去看电影吗?”我看了看表,十一点。“不知道还有没有,不过今天周末,去碰碰吧。这房间里油烟太重,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。”见她好像有些迟疑,我又说,“别担心,周末这里的居民都闹到很晚,到处都是人。再说我一会开车送你过去,没事。”“……嗯,那好吧。”她想了想,说道。然后洗干净手,擦了擦。拿起自己的包到盥洗室去了。过一会出来的时候,我发现她补过了妆。 

  我把车开上高速,到处是车,喧嚣一片,喇叭声不绝于耳。我跟她解释说,这镇子太小,没什么娱乐,每个周五晚上年青人都把车开大街上,跟游行似的,乱摁喇叭,就图个热闹。慢慢蹭到了电影院,找了个空位停下,我们走到售票口,发现所有的票都卖完了。 

  “没关系。”她转过头仿佛是安慰我,“没什么好看的片子,都是打打杀杀的。而且周末价钱比平时贵一倍,要七块多呢,这样吧,以后拣个平常的时间我们来看。”“行。”我微笑着点头。同时往回走。 

  我一直都没能和张莉一起看场电影。 

  然后去哪儿呢?一边走回汽车一边想。打开车门的时候,我迟疑着对她说: 

  “要不要去35号走走?天色和空气都比这里好。”没想到她答应得特别痛快:“好。”离开喧嚣的市镇,天都显得更高了些。我把车停在路边的荒草甸里。两人一起下车散步。这里的天空总是没有一丝云,于是月色和星光都比设想的更为明亮和灿烂。在银辉下可以看见荒原上稀疏的树木和仙人掌,缓慢起伏的高速公路向前延伸,渐渐隐没于远处不可分辨的地平线。她抱着胳膊走在前面,一会看看满天繁星,一会极目远眺。我双手插在裤兜里,跟在不太远的后面。大家都不说话,只听见草虫悦耳的鸣叫声。后来,我们走回汽车,她靠着车门望着前方呆呆出神了很久,干燥凉爽的风将她的长发吹乱了似乎也没发觉。 

  至今仍然无法知道她当时想些什么,只记得她的眸子在月光下象水一样反光。 

  回去的路上,我们还是沉默,这种沉默因为我关上了收音机和窗户而越发深刻。在仪表盘安静的荧光下,她微微低头,把手伸到后面,重新扎了个马尾,嘴里衔着发卡。很快我们就开进了灯火通明的镇子,各种各样的声音汇聚一起,扑面涌来。而另外一些声音则悄然退去。 

  在那间老屋门口,她下车,关好车门,对我微笑了一下,说“谢谢。”然后就转身进去了。 

  八 

  我们的国庆联欢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。似乎没人再提起。张莉越来越忙,我们的话也越来越少。偶尔给她打电话,收到的都是录音留言。我想,她大概在餐馆里端盘子忙碌吧。中考的紧张阶段转眼来到,大家都忙着背功课,或者准备PRESENTATION。一个中午,我从学校回来,发现里奥给我留言,说是找我有急事。 

  电话过去才知道原来是为管理研究方法这门课的期中PRESENTATION。我两天前就搞定了,和他说话也不慌不忙。这门课的老师出名的苛刻和仔细,尤其擅长抓抄袭――在美国学校,抄袭搞不好就是开除。下星期一是交稿的期限,可怜而胆小的里奥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安稳觉了。我听完他在电话里的愁眉苦脸,笑呵呵地说你把选题告诉我吧,我保证帮你弄得平平整整。 

  放下电话,我上网,打开GOOGLE搜索引擎,输入里奥选题的关键字:墨西哥、来料加工、边境贸易。几秒钟,二百多个连接都出来了。抄袭也是门技术,不仅要胆大心细,而且眼睛也要又快又准,得对被抄的课题有一定的了解。我迅速浏览了下各个链接的简介,发现了理想目标。打开一看,果然是某个不知名大学内部网站的一篇博士论文,很长很透彻,最重要的是,他引用了很多著作。 

  这样的文章最有价值。第一,并不是名著,没那么显眼,第二,他有很多引用,这省掉了最花精力的一部分:编造博览群书的假象。我把它的概述部分复制下来,粘贴到WORD文档里,看看有二十多页,又到统计部分把关键的图表摘下来(这是好论文必不可少的),算了算,加上参考资料说明该有三十张纸了,就开始加工。 

  抄袭的老练和圆满与否,全看加工的水平。我把每句的关键字挑出来,换成同义词,重要和论点性的句子,换个说法重新写过。这样,教授如果怀疑,也无法用搜索引擎发现我抄袭。图表也换个格式重新做过,而且弄成彩色的。美国人对数字、表格一类的东西总是奉若神明,这么一搞既花哨又可以强调兼转移导师视线。另一个重点是,所有的引用部分全部保留并严格按照格式注明。在美国写论文,不怕你引用多,就怕你引用不说明,盗用他人的成果。而一篇都不引用的文章,在教授看来,不是胡说八道就肯定是抄的。摸清这个规律,抄袭就容易多了。最后就是仔细检查引用书目和参考资料,不要张冠李戴。 

  这活说起来轻易,其实也挺累人,主要是必须全神贯注。大功告成后,我伸个懒腰,看了看表,四个钟头都过去了。于是给里奥打电话。他兴高采烈地上来,仔细看那文章,特别是花花绿绿的表格。大概是觉得太好了,有些担心地说:“李,这么快你是怎么弄出来的?有没有抄别人的啊?”“没有没有,我前阵子帮国内一个朋友找墨西哥国际贸易资料,很熟悉这个题目,所以快。不信你自己查找一下。”他按照教授的方法搜索了一下,果然没有。放下心,无限惊异又无限羡慕地说:“唉,中国人就是聪明。难怪你总拿A。”我笑嘻嘻地把保存文件的软盘递给他,问:“里奥,你怎么感谢我啊?”“走,我请你吃饭。然后去喝酒。”他很痛快地回答。 

  我们走进中餐馆,一看迎面走来的服务生,不禁笑了。原来是张莉。她也微笑: 

  “几位?……点菜还是BUFFET?……吸烟区还是不吸烟区?……这边请。”在位子上坐下,我开玩笑地对里奥说,“待会儿你得多给小费啊。”“一定一定,这么漂亮的服务生能不多给么。”张莉好像没听见,保持职业性的微笑:“两位喝点什么?COKE?你呢?柠檬茶?好,请稍等。”里奥很快就去拿盘子装食物去了,我坐在那里点了根烟。一会儿,张莉把饮料端来。“在这儿干得怎么样?”我弹弹烟灰,抬头笑着问她。 

  “还成,就是不停地走,脚都肿了。”“那就坐下歇会儿。”我拉开旁边的椅子。 

  “不行啊,老板要骂的。”“小费多不多?”她摇摇头,“老墨真的很抠门。有时候来一大家子,不停要添饮料,最后一分钱小费不给。”我叹口气,四围一望,不禁皱眉头: 

  “他们也太欺负人了,怎么让你负责这一片区,客人很少跑这么里面来的。”“有什么办法,其他服务生都是墨西哥人,老板也不敢得罪。”“干脆别干了。看你,瘦成这样,又挣不了几个钱。”她苦笑了一下,没有回答,顿了顿说: 

  “你们慢吃吧,我去招呼客人。”说完匆匆走了。 

  我看着她的背影发呆。这时,里奥端着满满一盘吃的回到桌边坐下,飞快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便埋头大嚼。 

  我把烟掐灭,慢慢站起身,拿了个盘子,走到食物台。突然,我听见一声女子的尖叫,然后是一片稀里哗啦的嘈杂声,还有西班牙语的怒骂和很多乱七八糟的嚷嚷。我听出是张莉的尖叫,立刻撂下盘子冲到大堂。 

  大厅里客人都站了起来,惊异地看着中间的一张桌子。张莉站在那里,浑身发抖,手里握着个空的饮料杯。对面,一个瘦削的男子满头满脸是水,一边不停擦拭,一边大声咒骂。桌上一片狼藉。 

  “怎么回事怎么回事?”我跑到她身边。她脸色煞白,指着对面的男人,嘴唇因为愤怒而不停颤抖: 

  “他……他……居然……”我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,正要上前论理,突然发现那桌人有些面熟。果然,被浇的那个就是住在张莉后院的房东亲戚。还是那三四个人,面色阴沉地望着我。我迅速估计了一下形势,立刻抓住张莉的手,往门边退去。他们很快跟上来,有几个还在往怀里掏。 

  我拿起收银台上的电话话筒:“你们再过来我就报警了。”他们果然停下了脚步。那个瘦子恶狠狠地盯着我们,一言不发。在这么对峙的几分钟,餐厅老板已经赶过来了。他和一些男服务生围住那几个小流氓,满脸堆笑,点头哈腰,一边回头对我们用中文说: 

  “还不快走?!”这时候里奥也出来了,看了这架式,低低地说:我去开车,你们赶紧出来,别惹他们。 

  见人越来越多,他们慢慢退回桌边。在我们走出餐厅大门的时候,我听见一句西班牙语从人群背后传来,声音阴冷。 

  我问里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,里奥脸色沉重地说: 

  “那家伙说知道苏珊住哪儿,让她回头见。” 

  在车上,张莉缩在我怀里,哆嗦得象风雨中的树叶。我对里奥说,别回苏珊住的地方,你上LOOP20,走DEL MAR,从圣伯那多大街回公寓,注意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跟着。里奥点点头,把车开得飞快。我一边轻轻对张莉说:“没事了,没事了,别担心……”一边不时回头观察。张莉开始还只是颤抖着沉默,过了一会儿终于失声痛哭起来。我把她抱在怀里,下颌轻轻靠在她头上,感觉她的眼泪打湿了我的T恤。她头发上散发着饭菜的气息,充斥鼻间。 

  我怀抱着一个瘦弱的餐厅服务员。 

  我听见她恐惧而无助的话语从我胸口深处含糊不清地传来:“李卫东……我……怎么办啊……”她的声音微弱得让人绝望。我无言以对,只能把她抱得更紧了些。 

  等我们到了公寓小区的时候,张莉已经慢慢平静下来。我回头看着入口的铁门缓缓合拢,觉得放心了一些。把我们送到我的房间,里奥跟我们告辞,让我好好安慰一下苏珊。我点点头,张莉也勉强做出个笑容,红肿着眼对里奥说:“格莱西亚。”她坐在沙发上,接过我倒给她的果汁,喝了一口,然后和初次见面那天一样睁着眼睛看我。 

  “李卫东,你说我还能回去住么?……还能回那个餐厅打工么?”她的话听起来有如梦呓。 

  我无法对视她那种眼神,于是垂着头,尽量语气婉转地说: 

  “你看,有没有可能搬校内住一阵子?那里有二十四小时警卫,进出检查,又离DOWNTOWN远。这是最安全的选择。”“可是,没法打工,学校宿舍又那么贵……”“我可以先借给你……我还有钱……”一边说我一边去拿支票本。 

  “唉,李卫东,你有多少?八百?一千?”“唔……差不多吧……”“这连我两个月的房租都不够……你自己的房租呢?毕业后找工作的花费呢?还有,我拿什么来还你?……李卫东,帮我想想别的办法好吗?”她已经是哀求的口气了。 

  我转动手里的玻璃杯,努力寻找一些可以安慰她的话: 

  “你要是不介意……可以先在我这里住,想住多久住多久……我保证不犯错误……钱的问题我们慢慢想办法……总会有出路的……你别担心……”看着她慢慢埋下头轻轻抽噎起来,我知道自己说了多么苍白无力的话。在异国小镇这个仄逼的房间里,张莉把身子陷在沙发中,垂头哭泣,长发遮挡了她的面容,而我只能沉默地看着这一切。 

  太阳,渐渐落山。 

  不知过了多久,张莉早已停止哭泣,只是呆呆地凝视前方,眼神空洞。天已经黑了下来。我下意识地把杯子拿到嘴边,发觉已经空了于是又放下: 

  “去好好睡一觉吧,张莉,明天我们再想办法。”我边说着,边站起身去衣柜里拿床单。她慢慢从沙发上起身,梦游一般走进卧室。我拿出把挂锁给她: 

  “你要是不放心,就把门锁上吧。”说完,把锁和钥匙放在她手里,走出房间,正要掩上门,突然听见她轻轻的声音:“李卫东,你别走,陪我坐一会好吗?”我转过身,冲她微笑:“好。”然后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。她和衣而卧,双手弯曲并拢放在枕头和左耳之间,侧过身看我,沉默了半天,然后才轻轻地说: 

  “我们会有办法的,对吗?”“当然,当然……你好好休息吧,没事儿。”我尽量笑得胸有成竹漫不经心,努力不让视线逃开。 

  她无声地笑了一下,仿佛在喃喃自语:“哼,你骗我。”然后,不等我的辩解,就闭上了那双黑色的眼睛。 

  我心中猛然一痛,拼命咬住牙。抬头望向窗外。一个劲地想这是怎么了,这种遥远而熟悉的疼痛感应该是我所陌生的啊。等我重新摆脱它的时候,张莉已经沉沉睡去,这也许是因为悲伤和恐惧之后极度的疲惫。我听着她安详的呼吸,看着她苍白的指尖因为梦境而微微颤动,沉默不语。半晌,我悄悄站起身走出卧室,掩上了门

地主 发表时间: 12/19 19:0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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